2010年是抗美援朝战争爆发60周年纪念。新华出版社推出了纪念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60周年的专著《难忘一九五〇》,让读者重新进入了当年的烽火硝烟和时局变迁当中。
《难忘一九五〇》一书全景展示了志愿军作战历程,配合以大量珍贵的新华社图片,以信史的态度详细描写了当年的决策部署和志愿军战士们的流血牺牲。全书贯穿着一条主线或者说提出了一个主要观点:中国人民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打败了当时世界第一的超级大国,衣衫褴褛的志愿军官兵迫使装备一流的王牌军队接受了停战协定。中国人民是怎么办到的呢?作者给出的答案是,正如毛主席指出的那样:“我们的敌人眼光短浅,他们看不到我们这种国内国际伟大团结的力量,他们看不到由外国帝国主义欺负中国人民的时代,已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而永远宣告结束了。”原来,超级大国美国和王牌军队美军是输给了“伟大团结的力量”,这个结果宣告了“帝国主义欺负中国人民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而这些早在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刻开始就预先注定了。
为了理解这个答案,我们不妨以抗美援朝战争为中心,向前向后各推延60年时间。战争爆发前的60年,也就是1890年左右,恰恰是中国积贫积弱不断遭受外国欺辱甚至侵略的时候。之前圆明园被烧了,中法战争失败了,接下去又是输给了近邻日本,北京城还被八国联军占了。中国一下子从骄傲的康乾盛世跌落到任人宰割的悲惨深渊。面对外辱,中国人心中奔腾着热烈的期盼:富强。何日国家能够富强起来,抵制外辱?也许因为曾经辉煌过、自豪过,中国人的富强梦特别迫切和强烈。多少志士仁人将富强摆在奋斗目标的首位,为此前赴后继,目的就是让祖国早日摆脱贫弱的深渊,立于强国之列。在抗美援朝爆发60年后的今天,中国还没能跻身世界强国之林,我们还在为国家富强而努力。可以说,富强梦是中国人从近代开始的一个思想长梦。而抗美援朝就发生在中国人追逐梦想的重要时期。
在中国人追求富强的过程中,1950年是一个微妙的节点。之前一年,新中国成立了。自进入近代以后,中国大地一扫之前权威崩溃、一盘散沙的状况,第一次出现了统一、集权的中央政府。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国家复兴的标志,已经吹响了走向富强的号角。偏偏在这个时候,美国人将战火烧到了国门口,严重威胁了中国人追求富强的脚步。人们很容易将此事与之前百年屈辱史上丑恶的列强形象重叠起来,支持政府出兵朝鲜,保家卫国。对西方的厌恶、仇恨以及对祖国富强的珍视、奋斗,交织在一起,让中国人迸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和能量。
志愿军入朝第一战的云山战斗,中国官兵原本以为云山驻扎着的是南朝鲜军队,后来得知是美军王牌的骑兵第一师后,没有退却,也没有调整计划,而是更加英勇、奋不顾身地发动冲锋。一个美国记者记述了志愿军视死如归的攻势:“美军被这锐利的攻势所震惊,他们从未经过这样的战斗。黑暗中,敌人像猫一样向他们扑来……虽然他们也遭到了一些迎头的反击,但是,袭击者全然不顾伤亡,不断地冲上来。全部行动是由军号、哨音和偶尔的锣声指挥的。一位见识颇广的美国士兵似乎辨认出了这些可怕的声响,他惊恐万状地呼道:‘上帝,这是一场中国式的葬礼!’”要知道,当时朝鲜冰天雪地,气温在零下几十度,而战士们还穿着单衣,武器更是和美军有天壤之别。后勤和装备的短板在之后的长津湖战役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寒冷和伤冻给志愿军造成了巨大的减员。但是英勇的志愿军官兵隐蔽在积雪中,等待着战斗的来临,很多人再也没有从雪中站起来。后人读读《谁是最可爱的人》,看看拿着炸药包从容走向敌群的杨根思,听听邱少云为了不暴露目标忍受烈火烧身的故事,就会发现志愿军的胜利不是军事装备和战略战术的简单胜利,而主要是精神和意志的伟大胜利。其中,对国家富强的追求无疑是刚刚走出分裂和屈辱的志愿军官兵们的重要精神支撑。
而新成立的人民政权为人们宣泄对侵略者的不满,对国家富强的追求提供了制度保障。当时,新中国建于连年战乱之后,百废待兴,正在思考着如何巩固政权、摸索国家建设和发展方式方法的问题。抗美援朝战争让中国骤然面对庞然大物一般的敌人,迫使全国上下不得不集中有限的资源支持漩涡般的战争。在朝鲜,第三次战役后,双方军队胶着在一起。美军奉行消耗战原则,企图凭借物质优势取得胜利。志愿军的装备和后勤保障的缺点,这时候暴露无余。之后的战争,拼的更多的是后勤保障。在这个背景下,从苏联舶来的高度集中的斯大林模式恰好适应了中国的战争需要,在几乎没有异议的情况下被照搬到中国来了。这种模式在当时起到了积极的效果,支持中国迅速走出了一穷二白的困境,支撑了志愿军的后勤保障。中国的空军迅速组建(按照美国空军参谋长的话说,中国一夜之间成了世界空军强国),交通线在朝鲜北部延展(铁道线和桥梁炸了就修,修了又炸,然后反复再修),大批物资和人员被源源不断地送入战场。美国举全国之力,竟然没有在消耗战中战胜中国。其第八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向记者承认:“虽然联军的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共产党的供应,然而共产党仍然以令人难以致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到了前线,创造了惊人的奇迹。”关于朝鲜战争对斯大林模式在中国建立的影响,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但起码在这个模式建立之初,正满心要打败美帝野心狼,让中国人摆脱东亚病夫屈辱的中国人,上上下下都是支持它的。因为斯大林模式完全满足了中国人在这个节点上追求富强的要求。
正如毛主席所指出的,美国人的确“目光短浅”。他们“看不到”中国人保家卫国的决心与力量。早在战争开始之前,中国就透露了在朝鲜问题上的底线:美军不能越过三八线。但是美国朝野对中国的认知还停留在对国民政府的回忆上,对新中国的警告置若罔闻,不仅越过了三八线,还步步向鸭绿江推进,甚至轰炸中国境内。这就难怪要饱尝志愿军的铁拳了。不是美国人的信息收集出了问题,而是他们不相信中国为了国家安全和发展能够迸发出日后那般巨大的力量来。
最终,战争的胜利属于追逐梦想、意志刚强的中国人,属于高度集中的体制。中国人终于可以骄傲地宣布,帝国主义在门口架几门大炮就让中国屈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正是志愿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让中国拿到了参加日内瓦大国会议的入场券,也让美国愿意在华沙和新中国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正是中国在苏联不愿意提供军事协助承诺的时候仍然毅然出兵,让斯大林感叹中国同志是好样的,也让中国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地位迅速升高。尽管中国人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也收获了阔别已久又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国尊严。
无论写作者的本意如何,历史往往充满微言大义。《难忘一九五〇》就是如此一本历史作品。除了详实的信史介绍外,本书还配以珍贵老照片,图文并茂,还穿插当年战地记者的回忆,介绍战地花絮和轶事,可读性强。书里有在掩体中打扑克的魏巍、欢呼停战的朝鲜老大爷、踊跃捐款的青海喇嘛、一片瓦砾的平壤和汉城……相信读者会发现许多有趣的细节,从陈迹中勾勒出某些专题,对60年前的那场战争有更立体和生动的了解。
我是带着感动和感慨看完《难忘一九五〇》一书的。历史作品的目的就是让读者牢记历史,追忆历史变迁,从这一点来说,《难忘一九五〇》是一部成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