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文艺报
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已经圆满结束，日前，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就文学评奖等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记者的采访从本届评奖结果以及文学评奖对促进文学创作的意义开始。铁凝说，文学评奖是推动和繁荣文学创作、评论和翻译的重要方式，但不是惟一的方式。文学评奖的作用主要有两种，一是引导，二是激励。在当今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各种矛盾纷繁复杂的条件下，作家要认真思考如何以文学方式回应我们所处的时代，要真正把握住时代的潮流，也要面对人生的诸多难题。这也是考量作家的勇气。我们常说真善美是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这其中，“真”是放在第一位的。我们更希望看到那些直接深入到时代的深处、生活的深处和人心的深处，体现出有质感的生命体验的作品。文学要有坚守，作家要有社会担当。中国作家协会这样的专业性人民团体，可以通过组织评奖等工作，不含糊地加以鲜明倡导，充分发挥引导作用。文学评奖是对评选年度作家作品的一次检阅，认真做好评奖工作，对那些对文学存有敬意而潜心写作的作家将起到激励作用。同时，评奖也是发掘文学新人的一个途径。例如历届的鲁迅文学奖评选，都能不同程度、不同比例地发现一些知名度暂时还不太高但作品确有相当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水准的优秀人才。当然，由于名额所限，在我们的关注视野中，还有很多作家作品没有获过奖，但这并没有降低他们在读者心中的影响力，他们为文学事业尽心尽力奉献自己才华的努力同样值得尊重。
记者在采访中提到，今天我们面临的文学创作、生产、传播环境已经发生很大变化，特别是电视、网络、手机等新媒体的迅猛发展，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剧烈、深远而广泛，文学应当如何坚持艺术的品格，保持艺术的魅力，保持对公众文化生活的影响力，并请铁凝谈谈自己的看法。铁凝认为，文学对人们生活的影响不应作过于功利的“算计”，它可能不是每天生活的必需，但确实是与灵魂有关的事情。文学的作用是对人心、对精神的滋养，有潜移默化之功。只要有文字存在，文学就不会消亡，关键要看我们怎么样对待它。我们所面临的是，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会长久地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彼此对立又互相渗透，构成了我们内在的思想紧张。而今天的文学所要探究的领域，也应该包括这种紧张。当我们渴望精神发展的速度和心灵成长的速度能够跟上科学发展和财富积累的速度，作为一个生活在今天的作家必须有放慢脚步回望从前的勇气，有回望心灵的能力。从这一角度来说，我们今天思考当下文学的影响力也许会发现，文学最深层的意义和精神可能是保守的，即便是以最先锋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文学。保守或许对科技创新有害，但是在善与恶、怜悯与同情、爱与恨、尊严与幸福这些词的概念当中，进步和保守并不是绝对的。因为，永恒的道德真理是不会衰老的。而保卫和守望人类精神的高贵，保卫和守望我们共同生存的星球的清洁与和平，应该是文学的本义。在人类的欲望不断被爆炸的信息所挑起，人类的神经频频被信息所蹂躏的物欲时代的喧嚣中，文学理所应当发出自己的有时可能显得别扭的声音，或许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先锋。文学应该永远和人类的困境同行。也因此，文学才有可能彰显出独属自己的价值魅力。
铁凝说，我也常常告诫自己，文学尽可以去表现生活中的各种表演，但是写作的人应该避免表演生活。在她看来，只有真诚地面对时代、面对生活、面对人生，能够写出生命的明亮的光芒，也写出困苦和焦虑，更写出人们发自内心对未来美好的希望，当作家能不为如何获得别人的关注而焦虑时，他才有可能真正赢得今天的读者。
记者注意到，近年来，铁凝尽管主持中国作协工作十分繁忙，但一直坚持创作，也发表了多篇短篇小说和散文作品，请她就自己的创作体会和读者进行交流。她说，坚持创作是缘于自己对文学的爱，写作应该是自己的本分，而不是一个额外负担。通过写作，自己才会心有所托。因为没有能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整块时间，比如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所以铁凝对较长的作品只能先作前期积累，希望能在成熟时动笔，利用现有的时间和条件，多写一些中短篇小说，写一些真正有感而发的作品，她甚至有时还把一些看似被动的硬性工作变成文学上的主动。
铁凝经常参加一些国际文学论坛，每一次都要做文学演讲，她说，这会迫使自己打开视野去思考那些作为一个当代中国作家应该去关注的事情，同时也可以直接获得不同语言和文化背景下的各国同行对文学、对世界的态度，这也给作家提供了一个很大的疆场。而每次到一些省、市了解基层作家们真实的写作和生活状况，也使她受益匪浅。铁凝认为，在当下写作，爱与意志同样重要，两者是不可分开的。只有爱而没有坚强的不妥协的意志，爱只能变成无力的、没用的伤感；如果只有意志而没有对文学的真爱，对于自己手下的笔和键盘也只能是一种机械的操纵。还是要珍重文学，亲近生活，叩问良知，诚实写作。铁凝说，写作其实也是学习的过程，是不断警告自己的过程，是不断考量自己的内心与生活、与人生、与时代有多大距离的过程。
本届鲁迅文学奖通过网络竞猜、征求会员意见等方式增加透明度，扩大社会影响，取得了明显的、良好的效果，铁凝对此表示十分欣喜。她说，这至少表明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公众对文学仍然保有相当的关注度。铁凝谈到，对于文学评奖，各种议论都会有，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即使是批评，也没有必要回避甚至害怕。她坦言，实际上包括“鲁奖”在内的一些文学评奖的机制都还需要不断探索、完善。她说自己不久前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对话节目，和记者对话的是“股神”沃伦·巴菲特与他的黄金搭档查理·芒格。他们说自己也常因不慎而出错，“但所有的益处都是批评带来的”，而“得不到批评的人最终会失败”。这也给她认识问题带来一些启示，她说，像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这样重要的奖项，引起人们评头论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看到批评的积极作用，并善于从批评中汲取对事业有益之处，变成工作上的主动，以促使我们今后的文学评奖工作更科学、更公正、更具权威性，评出的作家作品更有代表性，更能从本质上体现出文学奖项的应有之义。
铁凝还谈到，作家协会就是要为多出优秀作品和优秀人才搭建平台，尽可能创造条件，激发作家的创造力，让他们自由地绽放其艺术才情。她说，作家协会的工作要有创新，并不在于每天都有一个新主意、发表一个新主张，而那些已有的且行之有效的举措究竟实施得如何，倒是需要经常认真面对的，能把这些做好也不容易。文化是需要积累的，文学创作有时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有耐力。任何推动文学发展的举措都要切合实际，要尊重艺术规律。对优秀作品一方面要热情呼唤，一方面也要耐心地等待。因为一个作家让自己潜入生活的深处、时代的深处、人心的深处，还是需要定力的。不马虎，不任性，精益求精，切忌浮躁和急功近利，只有这样，我们心目中真正有光彩的、能回应时代呼唤的、被读者喜欢的好作品才能够更多涌现。
胡军
